月明星疏,白日里热闹的街巷早已熄了烛火,月影下隐约有一人正沿街而行,步履匆匆穿过幽幽的街巷,在街巷尽头那建筑宏丽的驿站前骤然停下脚步。
阿尔云那纵身一跃便上了屋顶,驿站内花木繁盛,自有花香随风袭来,此刻却无心欣赏。他巡视四周,仅有一扇窗还闪着微微的烛光,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平静,眸光一沉,轻身一跳便落到地上。
他将脚步放轻,无声无息到了窗外,偷听片刻后,推开虚掩的门,闪身进了屋。
“哥哥!——”又惊又喜的一声娇呼,女子辨别动静后,从床上翻身而起,向门口奔去,一下就跳到了阿尔云那的身上,面上喜悦之色溢于言表。
“好了好了,”阿尔云那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她扯下来,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,“云朵,这里不比东厥,以后不可做这种行为。”
这女子正是东厥的公主,阿尔云朵,细细看,长得与阿尔云那颇为相似。
只见她负气似的甩掉阿尔云那的手,转身坐到木桌前,噘着嘴嘟嚷着:“谁想来这里了,一路上无趣得很,这里的人都就像是木头疙瘩,一点也不解风情。”
“哥哥知道云朵不想来,”瞧着自己疼爱的妹妹满脸委屈,阿尔云那无奈地叹口气,缓步走到她身边安抚道,“可如今东厥需要时间。”
“但是我不想嫁给大金国的男子,他们不是草原上的雄鹰,太娇弱。”阿尔云朵不服气地回道。
“云朵,你应该明白父汗的意思。”阿尔云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。
阿尔云朵听到父汗,立马泄了气,垂着头不吭声。她又怎么不明白,出行前一夜父汗专门来她的帐里叮嘱过,此行去大金国是为了稳定两国局势,为了给东厥拖延时间。
烛火摇曳,一时相顾无言。
过来片刻。阿尔云朵又忽然抬头笑着问道:“哥哥,西陵好玩吗?”
“好玩,下次带云朵去看看。”
阿尔云朵年纪不过十五六,满脸憧憬地听着他动情动色地描述西陵发生的事情,听得目不转睛,一会鼓掌,一会尖叫,最后感觉累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。
将她抱到床上安置好,阿尔云那转身就进了隔壁自己的房间。有人听见动静早就等在屋内,见他进来立马现了身。
“小可汗。”
“嗯,”阿尔云那抬眼看着这个与自己身形一样,低着头的男子,沉声说道,“这几日没有人发觉吧?”
“没有,阿哲一直戴着面具,也从不曾与他们说话。”名叫阿哲的人这才抬起头来,一张大金国长相的脸完全显露出来,显得有些突兀。
阿尔云那转过身,目光灼灼地盯着他:“你可知道为何我与父汗说,指明要由你护送云朵公主来大金国?”
“因为阿哲的长相。”
“不全是,”见他疑惑地看着自己,阿尔云那轻笑一声,“因为我知道你对她的情意。”
闻言,阿哲脸色唰地一下惨白,立即低下了头,神色几番转变,急忙解释道:“阿哲只想默默保护公主,从未对公主有过非分之想,请小可汗明鉴!”
“我敢把你放在她身边自然是对你放心,”阿尔云那斜看了他一眼,语重心长地说道,“云朵生性胆大,却喜欢自作聪明,大金国不比东厥,我怕她在皇宫受委屈,可明白?”
“阿哲誓死保护云朵公主!”声音低哑,却铿锵有力,坚定的眼神,紧抿的唇,紧握的双拳,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决心。
阿尔云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地笑了。待阿哲退去后,他缓缓转过身,站在窗子前望着无尽的黑夜眸色一黯,面上带着寒冰般的冷冽之色,被凉风一吹,忽而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自负神色。
清晨鸡刚鸣,阿尔云那便起身洗漱,动作干净利落,丝毫不拖泥带水。
使臣从房里慢悠悠地出来,见他已经穿戴整洁,负手站在走廊上,眼皮一跳,赶紧上前换了副笑呵呵的脸拜道:“小可汗脸好了?”
阿尔云那波澜不惊地点点头。
“不如一同去用早膳吧?”
“嗯,”阿尔云那保持眺望远方的姿势,头也不回地淡淡应道,“你去吧,我在门口等你。”
使臣闻言惊得目瞪口呆,行至路上这么多天,这是第一次听小可汗开口说话,之前连一个字都吝啬给他,这睡了一觉还会说话了?!
听他这样说,使臣哪还敢去吃早膳,只好干笑着说:“呵呵,既然小可汗还不饿,那臣也不去了,咱们抓紧时间赶路吧。”
阿尔云那点点头,转过身来看着他,眼中带着得逞的笑:“甚好。”
使臣的嘴角抽了抽,这小可汗还是像之前那样不说话的好。
进入东安门便到了京都城内,阿尔云那与车队并骑在官道上,只见城内商贩热情吆喝,行人来来往往,满目繁华景象,天子之威恢弘气势已经扑面而来。
“哇——京都竟然如此繁华!”阿尔云朵掀开竹帘见着此景,抑制不住地发出感慨,兴冲冲地说道,“哥哥,我不想坐这个马车了,坐的我浑身都疼,我与你一同骑马可好?”
“云朵!你忘记昨日哥哥的话了?”阿尔云那低声提醒。
见他面色不悦,阿尔云朵也不敢再说话,哥哥平日对她最好,可真的生起气来也是最不饶人的。于是嘴一噘就退回马车内,珠帘因为用力过猛还发出了碰撞的声音。
一旁的使臣听见他俩的对话,惊骇不已,一路上小可汗都对公主言听计从,未曾听见反对之声,今日这是怎么了?
他面带疑惑之色,故意放慢了速度,伏身凑到一个东厥小兵耳边悄悄问道:“这果真是你们小可汗?”
东厥人向来性子野蛮,那小兵也不例外。当即高声吼道:“小可汗还有假?!”吓得使臣赶紧捂脸而逃。
礼部早就接到了使臣今日返宫的文书,提前几日准备好,今日一早便有条不紊地布置好了接风宴席。
几杯清酒下肚,面对这满桌的美酒佳酿,莺歌燕舞,连日奔波的阿尔云那只觉得疲惫,借故便离了席。
暖阳斜照,清风微拂,宫阙巍峨,层层叠叠的琉璃瓦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。
阿尔云那拒绝了皇帝的好意,一人漫无目的地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走着,忽而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,和四周葱郁树木间的鸟鸣声相呼应和,混合着隐隐弥漫的草木清香,顿时心醉神迷。
他也知晓京都的皇宫不比草原的大帐,规矩甚多,他作为一个外来人最好是不要随意走动,可这琴音却是越听越熟悉,他犹豫了片刻,还是决定向前寻去。
琴声越来越近,他的步子骤然慢了下来,看见前面的朱门,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,屏声敛息落在了墙角处的柳树上。
只见庭院中栽种着奇花异草,开得格外娇艳,与近处的几颗柳树相互映衬。
有一名女子正在坐在案前低头抚琴,月白色的衣裙随意散在四周,微风习习纱衣飘逸,乌黑的长发插一枚白玉发簪,姣好的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,似真似幻。
这时,有只黄纹路的蝴蝶大约是飞得累了,围着她低空盘旋一阵,静静的落在她的琴弦上。那女子朱唇微张似有些惊喜,连忙压住琴弦,微微倾身欲捉住它,大约是怕惊吓着蝴蝶所以犹豫半晌也没有动作。
“妙尔,怎的到后院来了?——”
突然,声音一响,蝴蝶受了惊吓便展翅飞走了,女子似是也被吓了一下,口中微微惊呼一声,回头娇嗔地轻声道:“母后,您把蝴蝶都吓走了。”
她提裙起身,阿尔云那这才看清她的容貌,顿时满脸错愕,忽然又咧嘴轻笑,带着不明的得意之色。
竟然是她?原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见到她,没想到今日在宫中就见到!
“不过是几只蝴蝶,”太后走过去与她并肩站着,慈爱地看了她一眼,宠溺笑道,“妙尔想要多少,哀家命人给你抓到四王府便是了。”
楚妙尔闻言,捂嘴而笑,眉眼弯弯地看起来心情不错:“母后,这蝴蝶可不是普通的蝴蝶。”
“哦?”太后好奇地问道,“那它是?”
“她能听懂我的琴音,是只懂音律的蝴蝶。”楚妙尔笑着挑着眉,尽显娇俏之色。
“哈哈——你这孩子——”太后明显也被逗得乐不可支,笑着携过她的手,转身缓缓离去。
阿尔云那呆在树上,见她纤细背影渐渐远去,也翻身而下往回走去,只是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见的笑意,眼神中充满不羁。
回到殿上,他神情自若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,仰头一饮而尽。皇上笑容满面地看着他,就像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者。
“小可汗出去这么久,可是在宫中迷路了?”
离得最近的曹公公明显察觉到皇上的审视,感觉挥手示意歌舞停下。
丝乐一停,那些举杯推盏的大臣见情势不对,也放下酒杯,面面相觑,不知所云。
阿尔云那勾起唇角,起身高声说道:“阿尔云那在宫中正巧看到些有趣的东西,便停留许久误了时辰。”
闻言,皇上有了兴趣,连忙追问是何物。
“一只我们东厥没有见过的蝴蝶。”阿尔云那若有所思地看向席坐中的傅云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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